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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urday, April 20, 2019

留美杂记(19)

春田市之行
暑假将尽,准备去中国留学的经济系同学魏凯和她的男朋友皮文瑞租了一辆小汽车,驱车千里,从M城到密苏里州南部春田市魏凯父母家。魏凯的父母魏默先生和魏默太太邀请我与他俩一同前往,小住两日。【注:查当年日记,我们是1980829日,星期五离MadisonSpringfieldMissouri的。】
我们中午一点出发,向南疾驰。这里是美国中部大平原。高速公路两边的景致无大变化,无非是丘陵田野,并无大山大川。到达威默先生家已是凌晨近两点。车灯照耀下,只见黑暗中魏默夫妇坐在门前的水泥台上。两人赤着脚,魏默先生还光着上身。我们本该是午夜十二点到的,只是为了途中觅食,又遭遇了一场滂沱大雨,所以蹉跎了。看到这个情景,心里不免一动。虽则美国的社会变迁得飞快,但天下父母还是难免一片儿女情。不过魏凯和皮文瑞倒并没有什么感觉的样子,大大拉拉地打了个招呼,就向房子里走去了。
魏默先生和太太和我不算初识了。我们此前在M城见过一次面。所以这次算重逢。魏默太太是我想象中的擅场社交的妇女,爽朗,热情,又能体贴人。一进屋,她看我还穿着鞋子,就立即下了一个命令:唉,小伙子,怎么还穿着鞋子呢?快脱了打赤脚!幸好我来美国已有一年多,对美国人之酷爱打赤脚颇有了解。
脱掉鞋子,又脱掉袜子,再把袜子塞进鞋子,这才有机会观赏一下这栋房子。这哪里像个中国感念里的住家呢。凸凹不平的墙是用原始的石块砌成的,我感到多少有点像座山雕的威虎厅。再看到处摆设的各种各样的座钟和挂钟,我又感到有点像进了博物馆的钟表厅。到美国后,教授的家我访问过几家,也在一两家留宿过。教授家的风格大抵都差不多。眼前的房子却是迥然不同。魏默先生是保龄球馆的老板。说起来,算是属于有资产的阶级了。其实,我欣然应邀而来的目的之一,也是因为平生在中国受到无数有关资产阶级的宣传教育但从未亲身接触过资产阶级。当然我知道,保龄球馆的老板在资产阶级的队伍中大概是排在最末梢的了。
喂,我们刚刚把游泳池的水加温到华氏80度,你们是不是先去水里泡泡呀?这又是魏默太太的大嗓门在张罗。魏凯和她的男朋友表示不感兴趣。我也说:不了,我没习惯睡得太迟。我困了想先睡一觉。
我是积习一时难改,一生按中国的传统早睡早起。到了美国,人们嗜好晚睡晚起。我常常被弄得是早睡不成,却早起如故。第二天早晨7点多我起来时,魏默一家人大概都还在酣睡呢。漫步到后院和游泳池边才领略到南方的气息。虽是晨曦初照,但已摆出了一副灼灼逼人的架子。这次热浪袭击美国南方使大树的树梢都被烤焦了;美国人喜爱的草坪也干枯了,数以千计的穷人被热死了。相形之下,眼下的一池绿水,白边蓝底,池边点缀着天蓝色的跳板和通向池水中的曲线滑梯,还有池边树荫下悬挂着的吊床,都给人无比沁腑清凉的感觉。
十一点吃毕早饭,大家坐上魏默先生的商务车来到了他的保龄球馆。在这儿经营的是魏凯的小弟弟斯帝文和弟媳卡尔拉。魏默太太和卡尔拉先教了我一阵如何玩保龄球,然后就由魏默先生和太太领着我里里外外地参观了一番。魏默先生爱抚地指着自动摆瓶机对我说:这个馆是我买下的一个旧馆。这些瓶子是我在外地买的旧货。哦,这个机器,我和一个位机械师干了好一阵呀。瞧,现在它们运转得多好,新的一样!魏默太太指着那边的无人自动售饮料和零食的机器对我说:那个角落原来是卖吃食的柜台。几年前,女儿和我一直轮流在那儿为顾客煎鸡蛋炸土豆条。现在玩保龄球的人多了,生意好了,我们嫌卖吃食又脏又麻烦,就把它撤掉了。她说着,流露出几分对往日艰辛的回味,又有几分为现状的踌躇志满。
后来,魏凯比较完整地描述了他父亲创业发家的经过。魏默先生从小爱好保龄球。到二十岁时缀,在一家大商店里工作了二十年退休。那时他还不到四十岁。他用他得到的一笔退休金,加上向银行贷了一大笔款,便买下了这个保龄球馆。起初的两年,门前冷落车马稀,一家人咬着牙过,终于渐渐兴旺起来了。
如今,我除了这个馆,还另有两个保龄球馆。魏默先生在返回的路上对我说到,对我这么个四十多岁的人来说,我这一辈子也就可以算啦,到此为止啦。我们夫妻俩遗憾的就是没有受过高等教育。所以只是希望孩子们能多读点书。魏凯她大弟弟现在在读法律。他将来想当律师,挣大钱!(众所周知,在美国收入最多的一是律师一是医生)魏凯我看也有出息。将来她到了中国留学时,我们夫妻俩也打算去中国转一趟,看看她。只是斯帝文这小子一读书就鬼摸头啦。他只好接我的保龄球馆了。

第三天下午,返回M城的时间到了。魏默太太抚弄着她那只叫做巴克的爱犬呐呐地说到:哦,巴克,瞧你这几天高兴的,家里没有过这么多人呀。好了,这下又只剩下我们老夫老妻陪着你了!是呀,我顿时感到,一栋两层楼的房子,十来间房间,加上前院后院,只住着这么一对夫妻加一只狗,无论有多少终日叮咚作响的钟表,也实在是太寂寞了,太没有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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